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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覺明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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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覺明厲

入春多雨,春雨連綿,原本回暖的天氣又降了些溫。

因為今年要種兩季黃豆,所以顧青青從初春就開始忙了,墾地,播種,除草……每道工序都缺一不可,再加上今年的田要比去年多出一半,她平日裏根本沒閑暇時間。

顧心安念書也是從早念到晚,雖說李商洛辦的只是一所小私塾,但是課業方面卻是安排得實實當當,他教學生的勁兒不亞於現代學校的高中老師。

顧青青放心他,所以把少年送去念書後,也沒再過多操心。

就是兩人今年各忙各的,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,除了一日三餐能打個照面外,其餘時間裏他們連多說上一句話的功夫也沒有。

顧青青起早下地,平日大多數時候都是夜裏才回來。

顧心安每天除了上課,便是吃飯看書和睡覺。

兩人只有遇上周末放假,才能小小地聚上一會兒,但顧心安為了她分擔田裏的農活,也不願多休息,忙起來恨不得用一天幫她把一個星期的事情都做完。

顧青青既心疼又好笑,調侃他說,要不別念書了,回來好好當姐姐的長工。

少年搖頭,低聲地說那不行,就算當長工也得當一個有知識,有文化的長工。

顧青青發現他念書之後性格變好了,人也變幽默了,自己心頭感到欣慰的同時,也特別有成就感。

哪怕,一個人在家的日子過得苦了些,她也覺得是值得的。

這般苦中也能嘗到微甜的日子讓兩人之間生出了默契,顧青青在為了好的生活奮鬥,少年也在為了追逐她的腳步而更加努力。

顧青青欣慰他成長,他也心疼顧青青為自己所做的一切。

四月裏雨水多了起來,這日塾裏放假,又趕上下大雨,顧青青和少年都沒有下田。

顧青青做了一鍋雜燴湯,兩人圍在院子新搭建起來的竹亭下,悠閑地吃了一頓飯。

近日田裏較忙,顧青青勞累過度,整個人看起來瘦了好大一圈。

少年在幫她添飯時,無意中觸碰到了她掌心,發現上邊細繭累累,甚至還磨出了些許血泡。

“疼嗎?”少年眸子裏藏著情緒,問話時喉結輕滾,聲音有些啞:“姐姐的手……”

顧青青一時還沒反應過來,擡起頭:“什麽疼,我手沒事啊。”

顧心安抿緊唇,閃爍的目光落在她臉間。

顧青青擱下碗,擡起手自己瞧了瞧,才發現他問的是什麽意思。

她會心一笑,說:“不疼,就是長了些繭而已,什麽感覺也沒有呀。”

看到顧青青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,少年眉眼漸沈,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顧青青沒察覺出他的情緒,從鍋裏撚菜往他碗裏放,問道:“心安最近學習怎麽樣,商洛公子都教了你些什麽呀?”

少年垂眸盯著碗看了半天,才將她夾給自己的菜餵進嘴裏,說:“挺好的,教了許多。”

“比如說?”顧青青用充滿好奇的眼神看著他。

少年嘴裏吃著菜,輕聲回答道:“四十五斤。”

“……啊?”顧青青眨巴著眼睛,“什麽四十五斤?”

顧心安正端碗喝湯,沒忍住笑出了聲,說:“是四書五經啦,我方才口齒不清。”

“哦哦。”顧青青笑得眼睛瞇起來,“是姐姐聽岔了。”

“那心安表現怎麽樣?”少年雖是第一回念書,但學起東西來是相當快的,顧青青倒是不擔心他會跟不上。

只是這許久過去了,想起自己從來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學業,心頭不免有些愧疚。

“還行吧。”顧心安低頭吃菜,說:“他教的……”

顧青青擱了筷子認真聽著,少年頓了頓,擡起頭來改口道:“先生教的東西都不難,我都能聽懂。”

顧青青點點頭,他沈吟著又說:“我還問了先生姐姐當初留給我的問題。”

“什麽問題?”顧青青擰了擰眉,“姐姐有給你留什麽問題嗎,我怎麽想不起來。”

“姐姐當初說要送我出去念書的時候。”少年眸子清澈透亮,看著她時卻有些傻萌傻萌的,“姐姐說沒有跟我畫大餅。”

“我在課堂上特意問了,畫大餅是什麽意思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問了這個?”

顧心安點點頭:“嗯,問了,姐姐當初不說我念書之後就明——”
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顧青青當場樂了個人仰馬翻。

“你怎麽還記著這個呀,姐姐當時胡說八道的,你也信。”

少年:“……”

顧青青捂著肚皮,從凳子間撐著坐起來,樂不可支問他:“那你問了,商洛公子是如何回答的?”

“他也不知道。”少年無辜地看著她,“所以姐姐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?”

顧青青笑得眼淚在眼眶眶裏打轉,一邊回答一邊伸手戳了下少年的腦袋:“心安真的傻的可愛。”

少年眼裏可憐兮兮地,歪頭不解地看著她。

顧青青又要忍不住笑,忙說:“就是不會騙你的意思啦,笨蛋。”

少年當即豎了大拇指給她,一臉受教了的樣子。

歡聲笑語融化在雨聲裏,給冷清的小院添了幾分暖意。

飯後,顧心安收拾了碗筷,照常去亭下看書,顧青青趁著難得有空閑時間,也端了把椅子過去陪他。

兩人面對著,安靜而坐,少年看書認真,顧青青也不打擾,就這樣單手托著桃腮趴在桌間,入神般地看著他。

“姐姐這樣瞧著我做什麽。”少年眸光落在手中書卷上,沒系的青絲被風吹得微微飛揚起來,落在書頁間,他屈指拂開。

察覺到顧青青的目光,他輕合了書,迎視過來:“姐姐?”

顧青青沒吱聲,唇角含著笑意已經看出了神。

少年垂眸靜靜地凝視她,從這邊的角度瞧過去,顧青青像是故意嘟著嘴一般,文靜中帶著些俏皮,可愛極了。

“姐姐?”玉骨似的指尖晃入少女的眼裏。

“啊?怎麽了……”顧青青猛然回神,對上那雙墨色眸子的同時,耳尖生攸地出了一層薄薄的紅暈。

少年目中散出笑意,也不知她在想什麽,突然心血來潮道:“我教姐姐寫字好不好。”

“啊?”顧青青楞神一秒,沒有反應過來,“寫,寫什麽字?”

“就普通的寫字呀。”少年起身,沖她笑道:“姐姐等著,我進屋去拿筆墨。”

顧青青撐著腦袋,瞧了眼桌面上的書卷,先是疑惑了片刻,才後知後覺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。

原主文化程度不高,也不識幾個字。顧心安之所以說要教她寫字,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,自己沒念過什麽書。

反應過來的顧青青,在桌底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,她最近又差點得意忘形,從而忽略了原本的自己。

顧心安從屋子裏拿了筆墨紙出來,那是在塾裏念書的時候先生發給他的,據說是李商洛自己掏的腰包。

少年稀奇的緊,怕被雨淋濕,將東西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,還特意支了把傘在頭頂。

這一秒,顧青青才發現自己這個姐姐當的有多麽不稱職,別人家的孩子念書,那是把東西備的樣樣齊全,而她只顧將人往塾裏一丟,任他自生自滅。

別說是筆墨紙硯了,就連個書囊都沒有,顧心安每日去私塾,遇到天氣好時書拿手上,遇到下雨塞衣服裏……

顧青青拍著自己腦門,覺得自己不像話。

現在家裏日子比以前好過了,不至於連些基本的東西都買不起,她默默從衣兜裏掏了錢袋塞到桌上書卷下。

少年將紙平鋪在桌面,取筆蘸墨,認真地寫了兩行字。

“姐姐,你看看我寫的還算工整嗎?”

顧心安才入學堂兩月,時間雖短,但書卻念得十分用功,那紙上的字工工整整,有模有樣,看上去儼然寫得要比自己還要好上很多。

顧青青起身上前一步,看了他寫在紙上的話,是一句:長樂未央,長毋相忘。

“長樂未央,長……什麽相忘?”她裝作不認識那個字,問道:“是什麽意思啊?”

少年擡眸看她,沈默了片刻才道:“就是希望姐姐永遠快樂,不要忘了我的意思。”

顧青青當然知道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什麽,只是沒想從少年口中說出來,竟還多了幾分煽情的感覺。

她拿著那紙舉在臉前,認真看了幾秒,誇道:“心安寫得真好,這句話是先生教你的嗎?”

“不是,我自己從書中看的。”他笑著搖頭。

顧青青點點頭:“嗯,不錯,姐姐沒有念過什麽書,但感不覺明厲!”

顧心安:“啊?”

“啊,沒……”顧青青回神,趕忙改口:“姐姐就是覺得很好。”

少年重新鋪了紙張,拿筆蘸好墨,遞給她:“那姐姐也寫兩句。”

顧青青笑了笑,不掃他興,說:“好,那我就照著心安寫的,再寫一遍。”

說罷,她低頭提筆,不經意地用了個拙劣的握筆手法,刷刷兩下,看那氣勢如下筆有神,大展身手。

然後——在紙上畫了兩個似狗爬的大字。

寫完,她滿意地點點頭,問顧心安:“怎麽樣,還行嗎?”

“額……”少年看著那字,噎了一下,笑著道:“嗯,好看。”

顧青青心裏已經要憋不住笑了,心說,這小子奉承人還真是有一套。

她裝傻裝到西:“可是姐姐寫的,沒有心安寫的好看……”

少年眼角彎彎,粲然一笑:“那我教姐姐寫吧。”

顧青青擱了筆:“怎麽教?”

對方不答,繞著桌角走到這邊來,在顧青青還一臉懵逼的時候,他已經重新拾起筆放到她手心:“姐姐先握住筆身。”

他先認真地教她怎麽拿筆,然後撐著桌子,又順勢握住了顧青青捏著筆的手,輕聲在她耳朵上方道:“落筆逆藏鋒,行筆時持穩,提筆尾要輕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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